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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时报】范曾在意大利被授勋 归来撰文谈“米开朗基罗的天才”
发布者:范曾艺术馆发布时间:2015-08-08

          

 

意大利总统将意大利共和国大将军勋章授予范曾先生后,与范曾先生握手祝贺。(图片来源:《欧洲时报》)

 

                       

 

 

范曾先生所绘的意大利著名雕塑家米开朗基罗画像,在画展上颇为吸引意大利观众眼球。(图片来源:《欧洲时报》)

【欧洲时报】2015年6月30日,中国著名画家范曾先生的个人画展“文明对话”在罗马的维托利亚宫拉开帷幕,为期三个月。意大利总统塞尔焦·马塔雷拉先生不仅出席了画展开幕式,并在宣布画展开幕后,亲手将“意大利共和国大将军勋章”授予范曾先生。场面隆重,气氛热烈。范曾先生罗马归来后,有感而发,撰写了“米开朗基罗的天才”一文,现由欧洲时报特约发表,以飨读者。

艺术上真正伟大的天才是不会嫉妒别人的。相反的常怀怜悯和同情之心俯视艺苑群伦,唯一的希望是芸芸众生能在艺术上达到或超越自己。当米开朗基罗在惊叹提香绘画之色彩时说,“如果提香的素描再好一些,那他将是第一的画家。”言外之意,谁都知道。米氏对自己的艺术是当仁不让的。在十五世纪至十六世纪他永远站在意大利艺术的峰巅。米氏二十五岁时为圣彼德教堂所雕刻的《哀悼基督》,是一件奠定他不朽的历史地位的杰构,其中圣母年轻、慈爱、美丽,和她怀抱中的被磔刑而从十字架上移下的耶稣,完全跨越了时间的限制。年龄不重要,慈爱而却年轻贞洁的玛利亚和已在天堂的耶稣、她的圣婴,所形成的对比会使人忘记对时间的苛求。这座雕塑,成为了米氏步入大师行列的第一件不朽之作。而他29岁时为佛罗伦萨市议会广场所作的《大卫》,成为了整个文艺复兴的里程碑之作,他不只使《大卫》替代了疯狂的宗教改革家萨伏纳罗拉的遗韵,而以实体的雕塑重树了人们心中的偶像,使佛罗伦萨城从此有了坚强不屈的生命。这件作品使米氏无疑的登上了世界雕刻史的皇座。51岁的达·芬奇,无疑是米氏强大的对手,然而,良知征服了他对米氏的些微不恭,他站在《大卫》雕像前不胜感慨,不得不承认大卫雕刻,可以与自己的绘画相媲美。

上面提到伟大天才的艺术家是不知“妒嫉”二字的,然而当他们发现另一个天才的时候,有时会自嘲式的赞叹。当司汤达的《红与黑》面世之时,由于无戚戚之名,在书店中积尘,无人问津。而当巴尔扎克读到之时,给司汤达写了一封信称:“我妒嫉你的天才。”这是何等崇高的评价,巴尔扎克的信公开发表后,司汤达一夜成名。这是一个天才对另一个天才的无上评、无等等评。是巴尔扎克高尚人格的体现。纵然茨威格在《巴尔扎克传》中,不无对巴氏的贬抑描述,但我们记得的是雨果在巴氏坟前的悼词:“我们今天知道了什么是永恒!”

不知妒嫉的还有李太白。李太白无疑是天才中的冠冕,然而他来到黄鹤楼,读到崔颢的诗:“故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以太白的眼力,知道那是在他面前横亘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太白自嘲云:“一拳打倒黄鹤楼,两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有诗在上头。”太白才不会认输呢,他来到了金陵凤凰台,不由自主地脱口吟出:“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其迂逥盘旋、陈迹眼前、三致其意、感慨悲叹,固有过于崔颢的黄鹤楼诗,伟大的天才只知超越中的惬意,不知妒恼中的无奈。

在米开朗基罗的心目中,永远树立着古代希腊雕刻大师菲底亚斯的不朽形象,他景仰古希腊雕刻的英雄主义,它们透出的博大、肃穆和神性。这在他的《哀悼耶稣》中我们似乎可以从凝重的衣褶上体会到这一点,而米开朗基罗的崇拜祼体,以为人在上帝面前应该呈现赤子的原型,这当然是古希腊精神对他的影响。米开朗基罗在他60岁到66岁时奉教皇保罗三世之命,创作他平生最伟大的壁画《最后的审判》,米氏已垂垂老矣,但坚韧不拔的意志力和崇高的信仰支撑他羸弱多病的身体,他极少睡眠、不拘饮食,不许任何助手在他画上动一笔。他紧关西斯廷教堂的大门,拒绝任何人参观。竞至拉斐尔乘夜深人静之时买通钥匙的掌控者,潜入偷看米开朗基罗作画,一时在罗马传为丑闻。而米氏画上天国的人物全都赤身裸体,这引起了上自教皇下至司礼官的惶怖。教皇一方面向往着这幅不朽的名作使自己也跟着名垂千古,而恶毒的谤言--甚至说米氏将耶稣和圣母都画为裸体,是异教徒的叛逆,这使教皇不知所措,因为他深知米氏的倔脾气,不会轻动画面任何部分。这桩公案一直延续到教皇保罗四世,事隔十年因为《最后的审判》中的裸体又一次引发了社会上好事者的喧哗,其中的异教徒越是欢呼,则米开朗基罗越是惶恐。为人卑污的威尼斯的阿列迪诺,是米氏的天敌,他致书教皇谓世界上最大的礼拜堂里,画上没有尊严的天使(指圣衣裹得结结实实的、面目麻木的人像),而且剥去了所有天国的装束。

在米开朗基罗的画上,基督的善良化为对恶德的指责。不是文质彬彬地散布福音,而是英雄式的对所有该下地狱的恶棍的严厉呵斥。

最后保罗四世取折中主义的做法,便是在所有的裸体人物(包括耶稣)加上遮羞布。事情还没有结束,米开朗基罗死后三十年,直到1596年克莱芒八世教皇还想铲除《最后的审判》。啊,人类文明的奇迹,销毁于愚昧的权力之手,是何等的可怕、可悲!

米开朗基罗出身于佛罗伦萨博纳罗蒂的贵族世家,他一生也以贵族出身自豪。然而到他惰怠的父亲一辈,家道早已中衰,而飘零的世家子弟的恶习,在米氏家族中似乎有增无已。从父亲到兄弟到侄辈都躺倒在米开朗基罗的身上,他经常过着衣食发愁的生活。甚至待到米氏声名显赫之时,米氏依然一直受着家族重负的奴役。直到他弥留之际,他的没有出息的侄儿们虎视眈眈于他的财产,甚至教皇都觊覦着他的画稿、草图、珍贵的雕刻作品,当他灵魂升入天堂时,他一无所有。

他一生侍奉过十个教皇、若干亲王和红衣主教,从这些人得到的金币,比起米开朗基罗的伟大作品,那真称得上沧海一粟。

他被美第奇家族(列奥十世教皇和克里门特七世教皇)和罗维尔家族(朱理二世教皇、朱理三世教皇)争夺,岂只是希望米开朗基罗成为驯服的小羊羔,在他们心目中,米氏的雕凿和画笔足使自己名垂千古。当然,米开朗基罗有些作品,而且足以流芳百世的,是被逼出来的。如美第奇陵墓上的晨、暮、昼、夜,朱理二世陵上的摩西。

米开朗基罗缺少的是人间之爱,而他的爱,有几位不是出于肉欲,而是出于幻觉中爱的需要,把对象夸张渲染,而实非其人。而真实的却是柏拉图式的爱,只有与贵族出身的女诗人维多利娅·科隆娜,保持着神圣的相互慰藉。而科隆娜也真实地爱着他,然而即使是科隆娜去世时,米开朗基罗也没有吻她的前额和面颊。米氏一生崇拜但丁、薄伽丘和彼得拉克,而但丁的《神曲》,不啻是米开朗基罗《最后的审判》的文本。米氏的对科隆娜的爱,也与但丁之于贝雅特丽齐相彷佛。

2015年6月30日在罗马的维托利亚宫举办我的画展《文明对话》,意大利总统塞尔焦·马塔雷拉先生亲临展览开幕式,在宣布开幕后,总统亲授“意大利共和国大将军”勋章,悬于我胸前。

我决定将展览会上的一幅《米开朗基罗》画像送给意大利,总统非常兴奋。这幅画将永远在意大利总统的礼品陈列馆悬挂。

为了这次真正的《文明交响》,我还画了十三世纪来到中国的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十七世纪来到中国的意大利天主教传教士利玛窦、十九世纪被恩格斯誉为不可逾越的意大利小提琴家帕格尼尼和十四世纪的、被马克思誉为中世纪最后一位诗人和近代第一位诗人但丁和他精神上的情人贝雅特丽齐,这是我自今年三月开始创作的几幅新作。

值得一提的是,我所赠送的《米开朗基罗》像,获得了意大利人的普遍好评,因为这是意大利作为文明古国的骄傲。人们也许忽略了我对米氏形象的复原工作。文章开始谈到天才是不会妒嫉的,而遭妒嫉则是必然的。在米开朗基罗十六岁才华崭露的时候,就深受美第奇家族亲王罗伦佐青睐,这引起了十七岁的无耻的师兄托里吉亚尼的仇恨,他狠命地将米开朗基罗的鼻骨打断,使米氏终生对镜自惭。托里吉亚尼逃遁得无影无踪,连罗伦佐亲王的马队都未追获,从此这个名字在历史上消失。

我不愿在我的《米开朗基罗》画像上再现这使人愤怒的劣性留给米氏一生的创痛,所以画面上米氏是典型的坚挺的罗马人的鼻子,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一点,证明了我所画的米氏水晶似的眼睛已把观众征服。——我作为艺术家的幸福正在于此。

(编辑:文远)